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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晁晨不解神犬石为何物,公羊月便领着他沿嘉陵江畔行,走到城中最大的码头,伸手指着不远处坝子上,彩结条幅攒聚的正中心那块神圣不可侵犯的巨石。石头背后有两条硕大的皲痕通体贯穿,地上还有些渣滓,但看那桩子麻绳围拦三圈的架势,想来是族有禁令,以至于无人敢近前收拾。
  “秦篆?”晁晨缓走两步,探头细瞧,一眼认出正面的字体后,忙向四下的铺子张望,酒旗招牌上的文字,隶书汉语,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弯拐扭曲,形似符箓云篆的字体。他倒是觉得奇怪:“这巴郡的碑,怎生不刻自己的字?”
  公羊月反问:“常璩写的《华阳国志》看过没?”
  寻常学子半生钻研五经乃是常事,即便爱读史,也多为正史,这九州何其广大,地方志数不胜数,哪又看得过来。何况,如今江左风气乃重谈玄,这类典籍,更是无人问津。
  晁晨将这名字反复念了又念,许久才想起这么个人物:“你说的是成汉那位亡国皇帝李势的散骑常侍常道将吧!书未尝拜读,不过人倒是有所耳闻,听说大司马桓温当年伐蜀灭汉,他随归义侯迁徙建康,本也是位颇有抱负的良才,却因蜀人身份而遭到排挤打压,往后官场却无消息,看样子是闭门著书去了。”
  江左门阀之复杂,想要跻身其中,又哪里是件容易的事。
  “晋国宗室多任用中原的簪缨望族,此外还有江左吴郡老四大家守着呢,怎么也轮不到旁人,”公羊月谑笑一声,轻蔑中又参杂些无奈,“常璩有一位故友,姓沈,号铁笔夫子,他逝前将亲笔手书的《华阳国志》留赠沈夫子,此书就藏于蜀中,我少年习剑剑谷,闲来时偶得,便一阅而尽,颇多感慨。”
  “神犬石立于先秦昭襄王时,賨人先祖除白虎祸患,为秦王大赞,因而封赏,结为同盟,故人故国虽不在,但历来这东西被看得十分重要。”
  晁晨的心像被紧紧攥住:“那……刚才那少年会怎样?”
  “被处死也说不定,”公羊月叹道,“高楼射白虎,賨人最自豪,此等信仰,哪里容得侵犯。有的东西流传至今,看似已无大用,但却仍有必须存在的道理。”
  晁晨还想说些什么,公羊月已经翻上了码头,往城里去。乔岷在不远的角楼下冲他们招手,指向的目的地是此处唯一的一间客栈。
  崔叹凤已点好了菜,不知是不是故意捉弄人,几个盘碗里全是牛肉,丸子脯干应有尽有,他自己没有动筷,只是仰头独饮蜀中米酒。
  嘉陵江顺流直通夔州,他们没有必要中转,但愿意走长线的艄公不多,原因不过是山中几处激流十分难行,经验不足者,再多钱也不敢接这活。
  双鲤找来客栈时,双手一摊,把情况老实说明。
  “一个都没有?”公羊月晓得这丫头的尿性,不由敲了敲桌案。
  已径自喝完一壶米酒解渴的双鲤把陶壶一扔,一脚踩在桌沿上:“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谁,人嘛是有,就是出了点问题。”说着,她引几人目光朝外,竹帘外正对的码头上,已聚起不少人,方才那奔逃的少年被五花大绑,置在人堆中。
  边上有个年纪略大些的男子,想挤进去,却被几个壮汉架着,只能红着眼抹泪,不住拉人解释。双鲤指的便是此人:“刚才本来已经谈好价钱,但忽地被人喊了去,说是他弟弟犯了事儿。就这样的,你敢押着他上船,保不准明儿个就在暗礁撞个窟窿!”
  “这可难办了,族规处死。”晁晨脸色冷了下来,看向公羊月,已在盘算劝他改道能有几分把握。
  崔叹凤捉出他话中线索,便向其寻问缘由,几人听过后,皆束手无策。但公羊月不死心,想起方才那少年哭喊的话中,提过二十年前曾有石裂,若石头早毁,便不该出现二次破毁,此事若真,想来神犬石被人修复过。
  既有一,便可有二。
  正巧,邻桌有两个蜀中传道的五斗米教道士,也正就此事攀谈。公羊月不便出面,崔叹凤风头又过于广盛,便给晁晨使了个眼色。
  后者还算配合,恰好读书人又好相与,便凑到那一桌。
  一打听才知道,说汉末后白虎之魂再兴祸乱,江中常有巨浪滔天,蜀中巫觋之风盛,阆中侯张鲁便在当中设有五星符箓盘镇压,年年祭祀,并留下话来,说这符箓盘得解之日,便是白虎魂散之时。
  直到二十年前,有两大高手于此武斗,破坏祭典不说,还毁损神石,族中长老本欲问罪,恰好这时有一少年出头,阴差阳错解了五星盘,自此风调雨顺,再无水患,当真是免去白虎之厄,也因此功过相抵,助那同行高手脱身巴山蜀水。
  据闻,大族长曾与那少年密谈,而后没过几年,神石便给修复。
  晁晨听完回来,摇头晃脑,只觉得又新奇又不可信:“说是神乎其神,补得那叫□□无缝。这等杂谈,只听听便好,少不得添油加醋。既说是两大高手,想是来去如风,賨人族长纵使也习得一等一的功夫,能比肩剑谷七老,但他坐镇一方,又岂能追着人天涯海角,还什么少年郎解符箓盘,估摸又是一出英雄话本。”
  “但事儿是真的,撇去美化,也确有人曾补过,说不定复原神石,便能救那个叫咎二的少年一命。”公羊月如是道。
  晁晨颔首:“也是,瞧着是个老实人,没准儿真冤枉。方才那两位道长也说,人是近了石头,不过是心善,瞧有伤鸟坠落,便捡了去救治,只是旁人不信,即便救鸟,也可能无意磕碰坏,仍无力扭转。”
  “不错。”崔叹凤颔首,“只是复原,谈何容易?”
  双鲤插不上话,埋头吃肉,倒是一直未开腔的乔岷,忽插了句嘴:“要开石,需几均的力道?” ↑返回顶部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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